暮春,内蒙古的水草渐次丰茂,迎来一波迁徙的候鸟。
鸿雁飞过呼伦贝尔的草海。
天鹅在梁素海上空盘旋。
阿拉善的雁群排成人字。
而全世界60%的遗鸥,会途径我的家乡鄂尔多斯。
风吹低半人高的荒草,黄河湿地的浅滩处,总能看见小憩的群鸟。
它们展翅翱翔时,会抖落一地的白羽。
小时候总是追问大人,成群的飞鸟一年又一年的途径,它们究竟要去往何处?
长大后,我知道它们远自千山之外而来,飞越万里山海,去寻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。
群鸟一路迁徙,这一生都在与春天约会。
少年时,谁不曾向往飞鸟,一生与天空为伴,四海为家。
而年岁渐长的我们,却还没有找到让心栖息的地方。
想去的地方太多,到过的地方太少,一蹉跎,就再也没有力气展翅翱翔。
回看那群北归的候鸟。
它们要面对高空中最迅烈的风。
要在不熟悉的林海里安营扎寨。
还有随时出没的天敌隐藏在阴影里。
一点小伤就可能葬身于陌生的荒野中。
候鸟自出发那一刻起,就注定了危机四伏。
漫长的迁徙,更像是一场关于生死的豪赌。
相比于鸟,人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,思虑很多,对未知充满恐惧。
一场雨可以让我们停下出走的脚步。
一阵风可以动摇我们坚定的决心。
而不确定的未来,更是让我们吓破了胆,以至于连出发的勇气都没有。
最后,就只求偏安一隅,在熟悉的地方逐渐老去。
探索的本能,也渐渐丢掉了。
长大了的我们,其实没有一只飞鸟勇敢。
迁徙的候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,简单的小憩之后,它们会再次启程。
它们的心里好像有条线路,沿着太阳升起的地方,任沿途风物常新,也不会迷失方向。
它们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,并为之不顾一切。
这样的豪情,让我由衷钦佩,并且自愧不如。
越长大,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。
常常深陷在欲望的泥潭里,看到别人在某个领域风生水起,自己也不假思索地扑上去。
一旦出现了更好的,就马上弃如敝履,投身新的领域。
看似努力,却一直在原地不停打转,最后固步自封,一事无成。
人是最聪明的生物。
可小聪明和大智慧,往往失之毫厘,差之千里。
那群不远而来的飞鸟,自有它们无法言说的智慧。
早在少年的时候就知道,那些飞过家门口的鸟儿,比我更懂爱情。
很多人都把只羡鸳鸯不羡仙挂在嘴边,但鸳鸯只是漂亮,其实并不恩爱。
天鹅和大雁,才是最忠贞的鸟。
它们奉行一夫一妻制,互相梳理羽毛,一同南北迁徙。
一同飞越那万里的风雨莫测,一同见识这世间的山河华彩。
一方去世,另一方会孑然一身,孤独终老。
它们相爱一次,相伴一生。
而现世人生,大家歌颂爱情,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。
却极少有人像飞鸟那样,为从一而终正名。
很久之后,我看到唐钰和阿奴变作比翼鸟,脑海里想起的,是成双成对的雁群比翼齐飞。
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话:
如果来生我们都成了飞鸟,我希望和我比翼齐飞,还是你。
小时候有人送了我一只鸽子,有一天忘记关窗户,那只鸽子就从窗户里飞了出去。
我不知道它会飞往哪里,觉得没有了食物和水,一只鸽子可能活不过几天。
我甚至幻想了它被野猫抓走的画面,为此夜不能眠。
几天之后,送鸽子的人打来了电话, 告诉我那只鸽子飞回了他那里。
这中间,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。
那么遥远的地方,那个我可以在手掌里把玩的小家伙,花了几天的时间就飞了回去。
我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:
原来只要敢出发,再远的距离都终会到达。
长大后,我选择离开熟悉的故土,去到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城市。
有时途径低谷,有时风雨交加。
像记忆里的那些没长大的候鸟,羽翼未丰,到不了很远的地方。
我想起地图上标注的候鸟飞行路线,告诉自己不能输给一只鸟。
飞鸟们飞过的地方,我都想去看看。
再飞一程,总会离目的地再近一点。
做一只候鸟,飞越山海,一生与天空为伴,四海为家。